看光线如何穿过叶隙的针眼丨叶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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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诗刊》年12月号上半月刊

作者:叶丹,年生,安徽歙县人。

豆腐理解

岁暮,我的祖母,一个

平生低卑的农妇,竟会

动用一个私有的星系。

“她对所有的收成爱惜、礼待,

以至于她的手掌

也会像豆荚那样裂开。”

那些拥挤在水桶里卵石般的

星球,仿佛是来听祖母

解经的人;准备脱去囚服,

只求焚身殉道的人。

星球屏住呼吸,它们身体

紧挨着,甚至不能

同时容下两次回眸。

它们站在历法的尾韵上,

因为站了一整夜而麻痹,

但终于避免了道场的片帮。

“无论井水的挽留有多甜,

也不能动摇它们赴死的决心。”

它们将在磨盘的转动中

加冕,换得崭新的面貌,

并在柴火拷问下吐露,滚沸。

祖母仿佛置身于真实的星群。

“我赞美盐卤,危险又精准的

指挥家,瞬间驯服了宇宙尘。”

从被囚禁的黄到重石压出的白,

一颗颗星球粉身,换了形骸

来到它们的理想国,

执著地完成与真理的约定。

当打开箱盖的时候,

我的祖母,小心翼翼地

掀开包袱,猫着腰细察,

极像一位校对经文的布道者。

黎明的戏剧

我有黎明即起的习惯。用冷水

洗脸,在似有的光线中探索

静谧的极值和物什褪去声袍后

露出的轮廓。“这轮廓是黑夜

与白昼的中介。”然后在纸上模拟

发声,学习如何与黑暗共处,

与它对坐,眼看它一点点败坏。

我会在厨房里遇到四点钟

便起床的沃尔科特,他修补海浪

之前每每向咖啡求援;书桌一侧,

年轻的实习记者略萨早已经将

两页稿纸涂改得满满当当,

我和他会在八点前外出,各自

谋生,忍受外物相似地磨损。

有那么几次,在那能量即将

从匣子溢出的时刻,“它总有

无法压制的动力。”我遇到了

上个世纪末的自己。他几乎

是摸着黑,为冷却的灶台生火,

雪菜炒饭里没有一丝辛酸

味道。吞咽之后,他骑着那辆

时常掉链子的单车赶往镇上

晨读,顶着一团从未缺席的浓雾。

在那被绿丛挟持的山区泥路上,

他见证了黑暗像创世的球体

那般,因为膨胀而变淡。

四十分钟,雾由灰色渐变成棕色,

十几里宽的幕布,足以安插黑夜

褪尽、光明展开的全部情节。

梅山往事

1

我曾寄居梅山三年,在比你家

略低的山腰,学习在纸上占卜。

我喜欢你把石榴花镶在指间的

天真,也喜欢你情急之中吐出的

结巴的歙县方言,而屯溪的雨

多于日出,但好在积水纯净得

很绝对,连倒影都清晰过老师

心虚的无神论。也没用任何技巧,

山顶上退役的钟楼支起了水汽

搭成的山体,我站在树和影的

默契里等你,绰号就是暗号,

就好像我们早已经学会命名。

2

这些年,我几次绕道经过梅山,

那面陡坡并未因记忆的模糊

而丝毫徐缓——“把自行车

唤作铁蝴蝶算不算一项发明。”

后轮甩出的水的虚线,像我们的

尾鳍。“两条下山游泳的鱼。”

白天,我们汲汲埋首,以免

课本中的真理在我们手上发霉。

晚上,至少有两盏灯在梅山

伞状的幽暗中跋涉。但零点以后,

火必须熄灭,我们要把温柔的

黑暗还给枇杷枝杈之间的鸟巢。

转山少年,赠表兄吴璐

“如今,我们在不同的城市

类似地梦游;而回乡之路

断绝,被不透风的荆棘绑缚。”

那条路属于艰辛的九七年盛暑,

为了避免在群山之中沉没,

你变身为自己铸剑的瘦骑士。

三十里以外歙县竦坑中学的

初三复读生,逢周六放假

徒步回采石村向大姨领伙食费,

沿着山脊穿越乡界,尽管

山路的语言迂回到本地的走兽

才能理解,但还是没能甩开

紧追的暑热。你是常年在黄昏

巡走的丘陵卫兵,有夕光

反复鞭挞过的滚烫的脊背。

“有多少条岔道,就有多少颗

缓慢升起的星宿。”天幕

先是红色,尔后变淡又入浓

这个变化中,无主的弦月完成了

在各个山涧里的繁殖,

就好像寄居在石缝里的石鸡

才是月亮隐秘的生母。

在月光普及不到的最后几里,

你必须讨好会发电的萤虫。

到家时,月光斜照进你家院子,

照亮了大姨半喜半忧的额头。

那是属于贫穷时代片刻的温馨,

那时我还不懂得它的短促,

也未曾发觉到山路是一件容器,

接住了少年消融成滴的背影。

雪梨考

废黄河像截可以重复点燃的

引线,葬送过多少个砀山

失意的落日。但是,甜引我至此,

“是淤积的沙滤去了黄河的

酸楚。”寻到良梨镇,乡道难以

消化那么多外省牌照的货车。

梨园隔着车窗以五码的速度

堵在视线里,像苦役那般看不到

尽头。不如停车,走进林中路,

看光线如何穿过叶隙的针眼

落入地面,比克里姆特①的技艺

还要精湛,陌生的梨农邀请我,

在他的焦虑里,所有的枝干

忍受着引力的权威,见证

甜的极限,将一座座袖珍湖泊

举在半空,拼成全新的星座。

“它们因为来自雪而冰洁,满是

前世的风格,天空肥沃,逢四月

就赐一场暴雪给本县的农民。”

“这尤物落地之前先赤身于空中婚床,

它越赤裸就越贞洁,才能冲入

轮回的磁场,等待阿多尼斯②来复盘。”

雪是一种来自殉道者的愿望。

“像今年这样流星频仍的年份,

梨格外得甜。你若是上树的话,

要牢记两点:梨必须手采,

不可坠地沾土,摘果子的人也需

禁欲,以免果肉如棉絮般松垮。”

——————

注①:克里姆特(GustavKlimt):奥地利画家,画以繁复著称。

注②:阿多尼斯(Adonis):希腊神话中的春季植物之神。

纪念日

今天,我们有不错的天气。

树木鲜绿,天空蔚蓝,

多像一块硕大的布匹

晾在半空。云朵是免费的

棉花糖,被疾风运往长江

以北住着陌生人的地方。

我的眼前,是一片赤脚的苜蓿,

它们正在瓦解,弯弯的睫毛

一点一点消失。风呼啦啦地吹,

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一切美好,犹如从前。

我想写封长信与你分享

这秋天初临的喜悦,只不过

像今天这般妖娆的日子,

既不适合写诗,也不适合

作为我们分开的纪念日。

我的诗歌偏见

叶丹

以我不成熟的见解,互联网时代诗歌写作者来到诗歌世界大概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人从小在近体诗的格律和韵脚中浸淫多年,在发现其过于模式化之后,在现代诗适当的诱惑下而从事现代诗写作;第二种人要么和西方文学史关系亲密,要么有比较好的家庭(友谊)氛围引导,从荷马、维吉尔、但丁、莎士比亚、弥尔顿、波德莱尔、狄金森这条主线游历下来,这部分人对当代现场并不那么热衷;第三种诗人更多出于偶然,由互联网直接进入了当代诗歌现场,对格律和文学史认知有限。我属于第三类。大概在年,我在逛BBS的时候,震惊于现代诗这种语言形式对现实的介入如此直接和有效。

允许我再武断一些,从概率上来说,第一类诗人最难写好诗歌,常常自带镣铐不放,用词讲究“韵”“古典美”,缺乏真正的语言觉醒;第二类诗人根正苗红,但长期处于传统的阴影之下,写得中规中矩,诗写得特别“像诗”,而很难做出突破;第三类诗人对“恶之花”之前的文学史不了解也表现出奇怪的轻慢,否定一切地向前狂奔,文本上求新求变,问题是这部分人是在不熟悉过往伟大同行的前提下进行创造,很有可能是重复,是无效的,踩着的踏板下面也许空无一物。我的诗歌启蒙读物是洪子诚所编的《第三代诗新编》和肖开愚等人所编的《从最小的可能性开始》。我曾对我所看到的这些作品深信不疑,这种过度的笃定无疑是一种自我限制。阅读的范围不过第三代以来的中国诗歌现场以及外国现代派以来的诗人,到波德莱尔为止,对20世纪的诗歌大师们崇拜有加。彼时我对穆旦、何其芳、冯至、鲁迅这些中国同行却是嗤之以鼻。抱着这种偏见,我写作了不下十年。

最近几年,我突然发现但丁的崇高和莎士比亚的永恒,这个过程算是自主的探索,这颠覆了我之前的认知。随后我按图索骥重新感受到他们的伟大:远古的荷马,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湖畔三杰以及丁尼生,不能例举的还有很多,同样穆旦等人也“复活”并牢牢地占据着我心目中的位置。这没有借助文学史提供的线索,而完全建立在阅读的基础上。这样的认知过程仍然属于第三类,依然野蛮,但十分稳固。我从一个偏见来到了另一个偏见,只是希望新的偏见更经得起推敲。

其实,这篇文章本身就是一种偏见,等待着未来的我去修订,去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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